可这威风劲儿,没撑过半天。走进那片满是硫磺烟子的荒石谷地,热浪混着刺鼻的味儿劈头盖脸砸过来。身上这层铁壳子,立马就变味儿了。它不散热,像个密不透风的铁皮桶,把外面那毒火似的热气全闷在里面。汗水刚冒出来就被铁皮烫成蒸汽,贴着皮肤燎,燎得人浑身刺挠,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。喘气都费劲,吸进去的是火,呼出来的是滚烫的铁锈味儿。脑袋嗡嗡响,眼前阵阵发黑,纯粹是蒸活人。
要命的是响动。平常走路,顶多有点脚步声。可套上这玩意儿,每一步踩下去,沉重的铁靴和地上的碎石一碾,那声音,咔嚓,哗啦,嘎吱……活像个移动的破烂铁匠铺,在死寂的山谷里能把聋子吵醒。别说悄悄摸过去看个究竟,方圆几十步开外,谁都知道来了个铁皮罐头。想猫腰躲个石头后面?这身板跟个铁砧似的,蹲都蹲不利索,稍微一动弹,全身的甲片就互相刮蹭,发出刺耳的、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,吱呀——嘎啦——,听得自己都想抽自己俩嘴巴。
就在我热得七荤八素,被自己这身响动烦得想骂娘的时候,前面乱石堆里猛地窜出来几个黑影。动作快得像鬼,手里家伙事儿闪着不怀好意的寒光。搁平时,我早抽家伙迎上去了。可身上这层铁壳子,它反应慢半拍啊!脑子喊“躲开”,身体被铁皮箍着,动作硬是迟滞了一瞬。就这一瞬,一道冷风已经贴着面门削了过来,刮得脸上汗毛倒竖。
我这身体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呢,身上的铁疙瘩却像是自个儿活了!肩膀、肋侧、大腿外侧,几块巴掌大、薄如柳叶的暗色鳞甲片,“唰”一下自动弹开了。动作快得看不清,只留下几道冰冷的残影。那几道要命的攻击,正好被这几片突然张开的鳞甲挡住。“叮!叮!当!”几声脆响,火花四溅,力道震得我胸口发闷。那偷袭的家伙也愣了,估计没见过这路数。
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。低头一看,那几片弹开的鳞甲,像活物的嘴一样,边缘锋利无比,还在微微地、极其细微地一张一翕,仿佛在呼吸。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,刚才格挡的地方,几滴黏稠的、不知道是对方武器上的东西还是别的啥玩意儿,正被那微微开合的鳞甲边缘悄无声息地“吸”了进去,一点痕迹都没留下。
冷汗混着热汗,顺着额角往下淌,流进脖领子,激得我一哆嗦。这身铁皮,它根本不是死物。它替我挡了刀子,可它也像条冰冷的蟒蛇,悄无声息地缠着你,吸着你,让你离不开它那沉重的保护,也让你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。它让你像个靶子一样显眼,像个破锣一样吵闹,像个蒸笼里的馒头一样煎熬。可当刀子真来了,它又比你自己还快一步。兄弟们,这玩意儿穿上身,你就不是你了。你是它拖着走的一个铁壳子,一个被它喂养着、也喂养着它的活肉茧。威风是给外人看的,里头是啥滋味,只有自己知道。这铁棺材穿久了,人是活着,可魂儿,怕是早被它啃掉一半了。